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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2024丨梅赐琪:在寻求规律中相信偶然的力量

8月18日晚,清华大学新雅书院2024级新生开学典礼在清华大学中央主楼接待厅举行。开学典礼上,新雅书院院长梅赐琪老师做了题为“在寻求规律中相信偶然的力量”的讲话,向四字班的新生们送上诚挚的欢迎和美好的期许。

梅赐琪老师致辞

亲爱的新雅四字班同学,各位院系部处的领导和老师们,各位已经并且继续将在新雅同学成长过程承担重要责任的后勤服务老师代表、辅导员学长,还有今天没有出现在典礼现场的同学亲友:

大家好!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书院对新雅四字班123位新同学的到来表示诚挚的欢迎,并特别地对各位同学的亲友表示热烈的祝贺。上大学对于各位来说,毫无疑问是重要的里程碑时刻,既值得庆祝,又意味着可能必须要做出改变。在分享对于同学们改变的期望之前,我先真诚地祝福各位亲友,特别是那些为孩子的成长付出巨大心力的亲友,在这个重要的里程碑时刻结束以后,可以顺利地告别必将到来的空空落落。你们在人生新阶段所展现出的改变的勇气,一定会成为同学们开启大学生活最重要的榜样和祝福。

开学典礼现场

四字班同学的到来,也是新雅十年重要的里程碑事件。十年前,新雅作为学校通识教育试验区高规格成立;十年后,新一届四字班的很多数字可以成为新雅十年发展的精彩注脚。四字班是新雅历史上第一次超过100人的年级;从生源地看,至少有三个省份或者地区首次有同学加入新雅;特别高兴的是,在学校的统一部署下,新雅首次参加了自强计划的招生,在新雅人心心念念的教育公平问题上迈出了从念兹到在兹的坚强一步。作为开启新雅第二个十年的年级,四字班未来可期。

如果把眼光放到大学之外,在过去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我们也被不断地提醒,人类很可能也处在一个非常重要的里程碑时刻。人工智能领域技术创新的迅速涌现,正在为各行各业提供各种好的或者不好的可能性。在人类多次提前预测过第四次工业革命以后,很多大科学家都认为这一次大概是真的来了。生在里程碑时刻,眼光缭乱和心神不宁往往同时发生。先进国家对于创新人才的迫切渴求,雄心勃勃的个人对于不确定性的莫名焦虑,都是这个里程碑时刻的重要显性表征。

开学典礼现场

所以,在你们即将或者已经踏入焦虑以前,我想与各位同学分享一下对于创新的思考。

按照你们过去成功经验的延续,你们或者已经想到的是如何通过精准的计划、努力的精神,加上已经被证明过的天赋,迅速地进入到创新的轨道之中。那么先让我给大家泼一盆冷水。人类知识创新的两个特征可能会使得那些看似完美的个人计划遭遇挫折。

第一,知识创新的非还原主义特征。这里所说的还原主义,说的是一种将一切结果反向归因到一些前因事件的尝试。如果还原主义的主张是正确的,那么只要找到正确的因果关系,便可以复制或者创造所有的理想结果。然而,就像大卫休谟所说,对于因果关系的寻找,很可能只是出于人类心灵的习惯。那些事后被证明最重要的事件的发生,未必一定有因可循。这个夏天,我相信很多同学和我一样,也在电视机前为中国健儿在巴黎奥运会上的优异表现激动不已或者扼腕长叹。在众多令人热血沸腾的胜利时刻,以及意料之中的纷扰争议之外,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我碰巧看到的男子运动攀岩速度赛决赛。中国选手伍鹏以0.02秒之差获得银牌。比赛结束的时刻,21岁的伍鹏就坐在那里,脑子里闪过的或者就是刚刚不到五秒钟里发生的一切。按照还原主义的思路,如果伍鹏某一个手指或者脚趾再用力一些,结果就应该有很大的不同;就像在座的各位优秀同学在考试结束以后对答案时的心情一样。在为他惋惜的同时,我也在想,对于刚刚打破了前世界纪录的优秀的伍鹏来说,还原主义是残忍和无意义的心灵习惯。对于每一次特殊的事件而言,决定结果的更可能是无法穷尽的偶然因素。这一点对于知识创新来说,同样适用。

第二,知识创新以后进行自我权威塑造的必然。如果我们认真地审视人类知识创新的历史,应该可以很容易地发现知识和权力之间的无缝对接。虽然几乎每一次重大的知识创新都是以颠覆权威的方式展开,但是一旦创新知识被人们接受,就几乎没有例外地化身为新的权威,进而成为新的知识创新的阻碍。在流体力学中,有个非常重要的现象叫“卡门涡街”。在冯·卡门为在实验中反复观察到的涡街现象找到理论根据以前,设计这个实验的、也是冯·卡门的老师普朗特教授一直都认为,涡街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他的另一个学生哈依门兹做的水槽不够对称,或者圆柱体不够圆。谢谢普朗特教授在冯卡门写出论文以后没有阻止它的发表,但是,各位可怜的哈依门兹,在未来当权威告诉你应该把水槽做得更加对称、圆柱体磨得更圆,并因此对你进行严谨科学精神的说教时刻,你是否可以像冯卡门一样,科学而又艺术的说服你面前的导师?

梅赐琪老师为四字班班主任颁发聘书

一个需要承认事实是:作为研究者的个体,包括我自己,或者也应该包括今天在座的所有我的同事,在我们自己的研究工作中都无法幸免对于创新的还原主义追求和自我权威塑造的欲望。毕竟,对于一切皆可解释的坚定信仰和对于自己独创性观点的虔诚笃定几乎是所有严肃学者的思维习惯。然而,使命感也让我们觉得,在反思中将知识创新的结构性矛盾告诉各位心怀壮志的青年,是我们作为教育者和知识群体一份子的责任。

同时,打破知识创新的迷思并不是真的要给大家泼一盆凉水,让大家在“世界不过是一个草台班子”的讪笑中轰然散去,并就此开始在工具化的世界中寻找自己标准的出厂编号和质保证书。你们不应该失去未来至少在某些面向上、在某种程度上改变这个世界的雄心。也正因此,你们将如何在新雅渡过大学生活对你们未来的创新之路非常重要。因此,我特别想给各位提供以下的几条建议。

第一,主动拥抱大学生活的偶然性。如果可以把大学比作一个培养皿,希望你们在大学释放的空间里多做一些布朗运动;而不是刚刚进到培养皿里,就开始思考“如何上岸”的问题。新雅书院推行的“一事计划”里,今年增加了一个新的项目,名字叫做“去玩”,鼓励大家组织起来,共同解决“去哪里玩、玩什么、怎么玩”的问题。就此,一方面希望大家可以在大学里打破从前关于“玩”和“学”的二元对立观念;另一方面,我也希望大家不要低估“去玩三问”的难度。与社会或者资本已经设定规则的游戏相比,在无人定义的“玩”中创造意义将成为你们骤然改变的大学生活中最为重要的挑战之一。同时,我还要提醒大家,在“无心插柳”的时候,少思考一些“柳成荫”的问题。积极地锻炼身体、沉醉在交响乐之中、欣赏天上变幻的云,不应该是为了你们更有精力的学习或者更好的找到创新灵感。如果按照还原主义的思路,做一件事情仅仅是达到一个更大的目标,那么做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随时可以被牺牲和放弃的。拥抱偶然,就去拥抱偶然本身。

第二,做好逆转思维框架的准备。最近我在读法国数学家庞加莱写的《科学与假设》,其中的一个思想让我深深震撼。当我们总在尝试用已知世界来理解未知世界的时候,我们很可能忽略的事实是:“每一项伟大的进展的作出,恰恰是因为有人在我们的感官所显示的复杂集合体背后发现了更简单、甚至不像它的东西”。联系到前面对知识创新自我权威塑造的反思,思维框架就是知识权威在我们感官世界上所呈现的复杂集合体。在学习这种复杂集合体的同时保持逆转它的意愿,可能是伟大进展得以出现的前提。今年春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航院王兵教授来南十北惊鸿系列讲座中分享他关于爆震燃烧的研究。尽管专业之间隔行隔山,但是那天听到从前人们想方设法地试图消除等压燃烧中的爆震现象,到今天最前沿的研究者试图驾驭爆震现象来突破“推力陷阱”的转变,我还是从其中感受到“反其道而行之”在所有重要科学进展中的作用。

第三,向知识的深处和复杂处去。长期以来有一个对于通识教育的误解,就是在“通”和“浅”之间画上等号,而将“深”作为“专”的专属优势。需要承认的是,“通”的目标的达成,一定是建立在对知识广泛涉猎的基础之上。然而,通识教育的终极目标应该不止于“广泛涉猎”这个手段本身。正如陈寅恪所说,“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在机器积累知识的效率和能力大大加快“知识常识化”进程的今天,只有向知识的深处和复杂处去,学习者才能突破“俗谛之桎梏”。从今年秋天开始,新雅在兄弟单位,特别是人文高等研究所的大力支持下,将首开新雅研讨小课,不同专业的同学们将在高强度师生互动的短期小班中,通过深入聚焦一个专业问题,获得脱离俗谛的信心和力量。在得天独厚的书院氛围中,你们不应该总是按照教育者的便利组成一支队列鲜明的大军,你们还可以是知识世界里长驱直入的斥候,希望我们教育者和被教育者都有这样的勇敢。

对你们已经开启的大学生活,我们满怀期待。36个小时以前,为了赶上今天的开学典礼,我一个人开车经过了一大片非常广阔的玉米地。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耸立着很多新进的发电风车,很高大,很好看。我猜想,这些风车被耸立的时候,一定经过了很多精心的计算和细心的施工。但是在不可捉摸的风面前,有的风车这个时候转,有的风车那个时候转,有的有时转得快一些,有的有时转得慢一些。还有人不无善意的告诉我,风车转一圈大概只能产生4到5毛钱的发电收益。我想,对于风车来说,这几毛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和那些看不见风的对话里转起来。所以,请你们也去听风的声音,也去按自己的节奏转起来!

开学典礼现场

编辑丨张光耀

审核丨张伟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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